“你有什麽不敢的，當初祖母交給你的那件衣裳呢？不是說了一回去便讓月丫頭穿上的嗎？你為什麽不給她穿？我們朱家到你父親這一輩本就人丁雕零，你倒好，幹脆就不生了，難道你想朱家到你這裏就斷了？”周太後說完，從衣袖中掏出絹帕偷偷擦拭眼角的淚水。

朱祐樘不等周太後說完，便一下子跪倒在地上，但因自己跪的突然，不成想地上幾個佛珠重重地壓在他的膝蓋上，讓他不由咧嘴倒吸一口涼氣，道：“祖母不要激動，小心自己身體。”

“小心又怎樣，你如此不爭氣，祖母還不如死了算了。”周太後算是和朱祐樘杠上了，她相信，孝義當前的朱祐樘定會被她說動。

“唉……祖母，那衣裳……那衣裳……那衣裳孫兒不知放到哪裏去了，本是前幾個月想起讓她穿上，但是著實找不到了。”朱祐樘不由想起依然被他壓在坤寧宮書房角落裏的肚兜，此時怕是沒人能找到那東西，而自己也著實不想再去尋它了。

“祖母會相信？”周太後下定決心了，今天一定要讓朱祐樘從了她的令。

“唉，就知道祖母不會相信，不過這件事……這件事著實是孫兒忘記了，東西還在，孫兒回去就讓她穿上。”朱祐樘緩和一步說道。

周太後見朱祐樘一臉真誠，於是便破涕笑道：“起來吧，祖母再信你最後一次。不過東西先拿過來給祖母過過目，看還是不是之前那個，還有沒有效果了。”

“一切全依祖母的意思。”朱祐樘緩緩起身，那被壓迫的雙膝，終於才有了些許的緩解，他尋思著今晚回去，這裏怕是要青一大塊了，到時候張容月肯定也要打探不已，唉，看來今晚只能去乾清宮批閱奏折了。

周太後扶住朱祐樘的身子，心疼地問道：“怎樣，膝蓋還痛不痛？”

周太後這句話讓朱祐樘不覺一楞，敢情這祖母早已知道自己被佛珠磕著了，這是有意懲罰他呢。

“不痛了，只要祖母能消氣，孫兒便覺得什麽疼痛都無所謂了。”朱祐樘嘴角扯出一絲勉強的笑容，看著周太後抿嘴暗笑。

“唉，罷了罷了，可是苦了祖母這剛尋不久的佛珠了，唉。”周太後無奈地看了看地上的佛珠，輕聲嘆息道。

朱祐樘用腳踢了踢自己面前的兩顆佛珠，淡淡地說道：“讓許祿尋個人再幫祖母串起來便是了。”

“不，既然是被孫兒跪過的，那又怎能拿在手中念經，這樣做豈不是對佛祖的不尊敬？”周太後說完，高聲叫喚道，“許祿，許祿。”

“把這些佛珠收拾好了，順帶給本宮再去尋幾串來。”

朱祐樘看著周太後吩咐許祿，自己心中不覺暗笑，前幾日馬文升才對他提議，要求巡城禦史及兵馬司、錦衣衛逐一搜訪，但有扶鸞禱聖、驅雷喚雨、捉鬼耳報一切邪術人等，及無名之人，俱限一月內盡逐出京。這馬文升說的人中包括眼前的周太後嗎？

……

二十三 ，打發老爺上了天；二十四，掃房子；二十五，蒸團子；二十六，割下肉；二十七，擦錫器；二十八，漚邋遢；二十九，洗腳手；三十日，門神、對聯一齊貼。

進了臘月，家家戶戶便開始忙碌起來，京城裏熱熱鬧鬧，大小貨攤，大街小巷，人山人海，都在過年準備著。

裴玉杭和素素站在懷恩府邸門口，看著熟悉的院門，兩邊端坐的石獅子，門上新刷的紅漆看上去異常鮮艷，銅制的門把手，發出耀眼的亮光，許是重新換過的，一切都是那麽嶄新，難道義父真的還住這裏？

“哥，義父就在這裏面？”素素好奇地擡頭看看屋檐，一絲陽光正好射進她的眼眸，刺得她立刻閉上眼睛。

裴玉杭將素素緊緊地摟在懷裏，輕輕點頭道：“是的。”

裴玉杭回家了，這對懷恩來說是一件異常高興的事情，他的身體越來越糟糕，但是他依然拼命支撐著，目的就是為了等到再見他們最後一面的機會，老天保佑，他終於如願以償了。

素素因為路途太過勞累，早早地便已睡下，裴玉杭和懷恩在正堂說話，許久未見，他們有許多許多話想說，特別是素素的事情，這是裴玉杭心中永遠的痛。

裴玉杭簡單地將懷恩被貶之後的事情說了一遍，懷恩也算是七七八八地明白了些許，他聽完後，深深地嘆口氣說道：“唉，真是苦了你了。”

聽聞懷恩沒有任何責備自己的意思，裴玉杭再也控制不住，他一個箭步跪在懷恩面前，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，慚愧地說道：“玉杭有負義父重托，玉杭罪該萬死。”

“你罪該萬死了，又有誰來照顧素素？”懷恩輕輕扶起他，然後重重地咳嗽幾聲。

裴玉杭立刻拍打他的後背，希望能減輕他的痛苦。

懷恩輕輕搖手，道：“老了，老了。”

“義父，此番玉杭和素素回來就是要盡孝的，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。”裴玉杭撫摸懷恩的後背，動情地說道，“如果你覺得身在朝堂責任重大，太過辛苦，那麽我們就歸隱山林，過一些平常人的生活可好？”

“呵……”懷恩不覺笑了一聲，道，“像義父這樣的人還能歸隱山林嗎？”

“當然能，只要你和皇上說，玉杭想，一定可以的。”裴玉杭急切地辯解道。

“皇上……唉。”懷恩直了直自己略顯佝僂的身子，道，“現在正值新皇根基未穩，義父如何放心離開。”

“義父，您做的已經夠多了，難道還要賠上自己的性命不成？”裴玉杭問道。

“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，你還會一走了之嗎？特別是因為你的出走，害的皇上兩次差點命喪毒手。”懷恩轉頭盯著裴玉杭的眼睛，問道。

裴玉杭無奈地低下頭，他當然知道自己會如何去選擇，但是他卻不想承認。

“玉杭，他需要我，不僅需要我，他也需要你。”懷恩妄圖說服裴玉杭再次進宮，但是顯然裴玉杭已經下定決心，他的身體不覺離懷恩遠了一些，他擡起頭，正色地說道：“不，這世間除了義父和素素需要玉杭，別的不管是哪裏，玉杭都不會再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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